CAFA设计学院《未来书籍的多元叙事方向与方法研究》讲座回顾②  |  伊玛·布/书

2022-01-13


《未来书籍的多元叙事方向与方法研究》课程讲座

暨未来书籍系列讲座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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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玛·布/书 Irma Boom / Book》


讲座视频回放:

https://v.qq.com/x/page/c3317wxhyuu.html



主讲人|Lecturer


伊玛·布

Irma Boom


荷兰著名平面设计大师伊玛·布,AGI会员。书籍设计研究专家。她从AKI艺术学院获得平面设计学士学位后,在荷兰政府出版和印刷办公室工作了五年。1991年,她成立了Irma Boom Office,客户包括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克劳斯王子基金、法拉利、联合国和OMA/Rem Koolhaas。伊玛·布获得过许多奖项,并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著名的古腾堡奖获奖者。其作品被阿姆斯特丹大学收藏,被纽约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购,并作为设计和建筑部门的永久收藏。她于1992年被聘请为耶鲁大学的教师,同时是平面设计的资深评论家。



《未来书籍的多元叙事方向与方法研究》


· 课程教师 ·


吴勇/刘治治/王黎明 /钟雨/齐昕宇


· 课程讲座 ·


① 从传统要未来 Traditions that point to the future/谷泉

② 伊玛·布/书 Irma Boom/Book/伊玛·布

③ 书籍设计不顺之时的喜悦 Book Design enjoy the trouble/祖父江 慎



· 课程介绍 ·


读屏时代,多媒体与纸质书阅读似乎呈分庭抗礼之态,而人类对物质实体的依存是不可或缺的,是精神依托、智识构建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纸媒与屏媒或可成为互补的载体;同时,现代艺术作为一种传达手段,与传统艺术的区别愈加分明:出现了艺术治疗、艺术经济、艺术科学等等形态,艺术之于人的作用也许会越来越大。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下,随着战争、疫情等苦难的终将远去,留下的创伤更需要以某种途径去抹平,或许那就是艺术就是阅读呢?

庸庸日常的我们已深陷“被读屏”,单一、碎片的阅读方式让人们不自觉地退化了阅读能力,大众对长篇阅读的驾驭和学习能力日渐式微。如何让大众重新拾起书本阅读,弱化短视频、推文所充斥的阅读形态,让长篇小说、诗歌、自然科学乃至哲学书籍成为丰富与修养国民的源泉,是这门课程的研究目的。书籍未来主义指出:“书之死”的说法已存在了五百多年,但书籍仍未死并鲜活地存在于科技发展的各阶段;多模态图书,“活的”图书将被纳入不同种类的新媒体;后数字书是新复古设想,艺术家书、自出版等基于数字环境中的崛起,对信息生产、交流和消费的依托和互动越来越密切,这也有利于书籍阅读形态向多元和物质性方向发展。它们给研究、探索书籍未来的方向和可能性,提出了新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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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治治/Liu Zhizhi

今晚是《未来书籍的多元叙事方向与方法研究》课程的第二次讲座,非常荣幸邀请到伊玛·布女士。伊玛·布在中国有一个特别的名字“Queen of Books”,是国际上这样称呼还是仅限于中文世界呢?


伊玛·布/Irma Boom

《纽约时报》是这么称呼我的。


刘治治/Liu Zhizhi

那就是了。


伊玛·布/Irma Boom

我并没有假装作“书籍女王”,只是每天一直努力工作,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


刘治治/Liu Zhizhi

讲一个故事作为简单开场:我手里这本书大约是在2000年CAFA校门外(在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的旧书摊买的,那时我们都还是学生。


伊玛·布/Irma Boom

你买这本书花了多少钱?


刘治治/Liu Zhizhi

50块钱。我、广煜、何君可以说是现在(中国)平面设计界还不错的三人,当时都在CAFA上学。我们差不多同时发现了这本书,但并不知道伊玛·布是谁,只觉得它看起来与众不同,于是每人以50块钱的价格各买了一本。之后,我们都进了AGI(国际平面设计联盟),足见这本书的厉害之处。


伊玛·布/Irma Boom

哈哈哈哈……


刘治治/Liu Zhizhi

这是伊玛·布非常著名的一件作品,待会她会讲到。于我们而言那是第一次了解她的作品,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她甚至把自己的照片也放进了书里,这让我们意识到原来平面设计师也能像艺术家一样出现在其作品里。Irma Boom的作品拓展了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对于书籍的想象:书籍不再仅仅是一个文字载体,它可以是建筑的,可以是社会学的,可以是结构主义的;或者说它是一个节点,是各种文化、表象综合在一起后出现的一个产品,这都是其作品带给我们的感悟。现在就把时间还给“女王陛下”,请她来介绍,谢谢。


伊玛·布/Irma Boom

非常感谢,这是个特别好的开场介绍。能看到《SHV》中文版在北京出现,对我来说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我会首先介绍《SHV》英文版,并解释为什么会做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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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V Think Book 1996-1896

时间:1996/出版:SHV Holdings/印制:Drukkerij Rosbeek, The Netherlands/尺寸:170x225x110mm


刘老师提到的我那张照片在《SHV》中还挺难被找到的,这本书既没有页码、也没有目录页、甚至没有页眉,整本书按照时间倒叙结合档案材料的形式进行编辑。刚才有我的那页相当于版权页,证明是我们做了这本书。左边粉色这页上印的关键词都是关于我们认为的书的样子,以及对书的理解。我们认为书应该是一种研究的结果,而这本书就是我们耗费5年多时间的研究成果。照片上这位先生是艺术史学家约翰·比兹纳佩尔(Johan Pijnappel)——我的合作者,旁边则是比现在轻25公斤的我。5年的制书历程使约翰原本茂密的头发几乎掉光了,而我也从此胖了25公斤再没有瘦回去。


我们从1990年开始,并被允许用5年时间完成这件作品。从着手这项工作起,我们就意识到要做一本由很多页组成的“肥书”(Fat Book),的确,这本书有2136页。那时还处在互联网时代的开端,我们本想以CD光盘形式来实现这个项目,可后来发现这个技术在当时既是刚启蒙也可能很快被时代淹没,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做一本书。如果当初真用CD光盘,恐怕5年时间还没过去这种媒介就已过时了;但现在我们做了一本书,那它就会一直存在。事实上,这本书的创作也基于互联网思维,这便是为什么它没有页码,而能让读者随意翻阅。


为什么要做中文版?传统汉字有着与西方文字从左至右相反的阅读顺序(传统汉字是从右到左阅读),这也启发我们采用时间倒叙进行编辑:从1996年到1896年。以中、西方文字(阅读)的相反顺序,更能呈现出倒置时序的感觉。做中文版就像在构思一个有意思的玩笑,是非常开心的事。而在制作中文版的过程中,我们得知SHV的业务也拓展到了中国,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巧合。


这到底是本什么书?《SHV Think Book 1996-1896》是庆祝荷兰乌特勒支私营跨国贸易公司SHV(Steenkolen Handels-Vereeniging)成立100周年的纪念册。它早期以从事煤炭贸易为主,随着百年来的不断发展壮大,业务涉及天然气、石油等各种能源贸易领域。彼时,环境问题并不像现在受到如此多的关注。放到今天,我可能会谨慎考虑是否要为这样一家企业做书,毕竟我有自己的原则及环保理念。


这本书一直在“提出问题”。比如这页上的:有哪些问题需要一个答案?整本书的编辑围绕着约70个问题进行,每个都涉及SHV在过去100年里的某个方面,并结合实际案例进行回答。刚才那页中的小男孩是SHV彼时的CEO保罗·范·弗利辛恩(Paul van Vlissingen)小时候的样子。幸运的是,保罗信任并充分给予我们创作自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因此,我们也竭尽所能去创作一件优秀的作品。我们的想法是如果要做这样一本书,那不仅要对这家公司有意义,于我们自己也得是有意义的。这不仅是一本关于SHV的书,也是关于我和合作者以一种哲学思辨的方式创作出来的书。


正如之前所说,此书按照倒叙来编辑,但我们也把SHV最重要的一些信息编辑、设计在书的最前面几页,采用激光雕刻工艺制作。诸如:财务、收入、税务信息等。其他涉及5年多的研究成果均按时间倒叙展开,包括与股东的沟通,员工的访谈以及对公司档案的广泛分析。这本书的设计不仅面向过去,更面向未来,而我们的着眼点实际上是假想的2096年(即此书问世的100年之后),若翻到最后一页,呈现出的时间可追溯到1799年。所以,它是一个面向未来的存在,我认为书籍就该如此:它会被长久保存在人类文明中,仿佛信息凝结于纸面,且不会被随意改变。最终,这本纪念册成为了一件实用工具,也可以说是一本工作手册,不仅关于SHV的过去,还指向了它的未来。


自创作伊始,我们就设想它至少在未来500年都能一直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竭尽所能的寻找,并使用了在当时所能找到的质量最好的纸张印刷。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棉质纸不仅可防书虫啃噬,还防潮防腐,如无意外基本可确保其未来500年不变质。试想,若当初使用CD光盘,很可能在当下已无法读取,但这是以一本书的形式存在,我相信未来500年它也依然能保存于世。全书所用特种纸是一种以棉花为基础制成的钞票纸,我改进了配方并与一家荷兰纸商联合研发生产。仔细看便会发现每页的文字水印,有中文也有英文,水印内容则是SHV的企业哲学。我认为水印恰如其分的表达了企业哲学是蕴涵在其表象之下的一种态度,不应以明显的文字、类似标语的形式大张旗鼓。若读者细致、耐心就会读懂这些内涵。比如,我们要去寻找不一般的机会;我们要去聆听、学习并给出回应,等等。通过我们的设计,使这本书展现出更多层面的阅读角度,耐心挖掘便可发现很多隐藏的惊喜,可充分运用层级阅读方式进行探索。


同时担纲编辑和设计师的我,为这本重达3.5公斤的“肥书”分别制作了英文版和中文版。把书向左翻,书口倾斜呈现出的颜色变化类似荷兰郁金香的多种色彩,又像大理石纹;向右翻,书口出现一篇来自格里特·阿赫特博格(Gerrit Achterberg)以荷兰文写成的有关“未知的未来”的诗歌。我还设计了8条红色飘带,因封面并未印有书名只在书脊位置印着SHV的LOGO以示书名,若顺着其中一条飘带翻开便可见到书名:Think Book——思考之书,一本有助思考的书。此书虽为煤炭贸易公司所作,却有意将封面设计成白色,上面暗含的压凹文字会随着频繁使用变脏后日益显现。其实,一本书的真正价值只有通过触摸和使用(阅读)才能展现出来。我设计这本书的用意并不是让读者将其当成展示品束之高阁,而是以对待工具的态度把它当作一本实用手册,尽可能的去翻阅和使用,只有去使用才会发现封面上隐含的内容。


(注:这本书的出现挑战了传统出版的重复模板,并以一种不寻常且十分诱人的方式展示内容,这抑制了读者每次翻页时躁动的好奇心,强调了阅读实体书籍与数字拷贝的不同触觉特性。)




ELEMENTS OF ARCHITECTURE

时间:2018/出版:Taschen/尺寸:200x255x110mm


几乎我在做《SHV》的同时,建筑师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也在做很厚的书,但我们彼此并不知情,当然我的书要比他的“肥”。等得知对方都曾做过同样类型的大书后,他便邀请我合作,其结果就是这本《建筑要素》(《ELEMENTS OF ARCHITECTURE》)。这是一本关于威尼斯双年展的书,共2333页,记载和论述了与建筑相关的各种要素,例如:地板、门、厕所、外立面、走廊、斜坡、电梯等等。


《SHV》是由我和艺术史学家约翰·比兹纳佩尔(Johan Pijnappel)共同完成的,而这本书则是一个由200余人组成的团队合作的结果。团队成员主要是来自哈佛大学设计学院和建筑学院的学生,在他们的协助下我们完成了大量研究工作。共耗费约6年时间,收集了关于“建筑要素”的诸多详尽资料,最终将它们尽可能详细、完整的呈现在这本多达2300多页的书中。书口处的15种不同色块分别对应不同栏目检索,一色一主题。这本书最终于威尼斯双年展之后两年付梓,内页采用超薄纸张印刷,使这本书的成品厚度保持在11厘米。


本书的编辑工作是巨大的、海量的,使用了大量建筑草图。众所周知,建筑师的设计过程是一团乱麻,需要不断绘制各种各样的草图,于是我试图用设计把绘图过程中的混乱厘清。这个对页中的主图和文字均按单黑色印刷方式处理,但在阳台的部分印了一个绿色,以突出这个章节的主题——阳台,与其在书口对应的检索色块吻合。此外,我也和库哈斯合作过CCTV(中央电视台)的竞标项目报告书。




NEDERLANDSE POSTZEGELS 1987/1988

时间:1987/出版:Staatsbedrijf der PTT/印制:Staatsbedrukkerij/尺寸:191x251x10mm


接下来介绍一些轻点的书。其实,我也设计过一些薄书,如果说有哪本让我真正以书籍设计师身份闻名的话,不得不提1987和1988年这两本荷兰邮票集。它们都是在电脑出现之前设计制作而成的,整个编辑、排版均依靠纯手工剪贴。这是“BC,Before Computer”(在电脑出现之前),而《SHV》是“After Computer”(在电脑出现之后)。


我认为作为书籍设计师,在工作中一定要多用手接触材料、触摸纸张进行创作,在这个过程中会发掘出更多有趣的东西,也会因此更具创造力。如果一开始就只通过屏幕进行设计,必然导致创造力受限,并被某种固定程式所禁锢。直到现在我依旧会先以手工的方式去设计创作,再把这些手工成果通过电脑语言实现。另外,作为书籍设计师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想法,当你拿到一个项目立马开始设计,反而会走进死胡同,一定要在充分了解和研究设计主题后才着手。


这两本书分别介绍了1987和1988年荷兰发行的邮票。设计灵感源于一位艺术史学家所撰写的“关于灵感的来源”的文章,就像此页中展示的:建筑在某种程度上启发人类设计制作了咖啡机。世界上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受他人作品启发而创作,另一种是纯粹的抄袭。就像此页中安迪·沃霍的作品便是受到达芬奇名作《最后的晚餐》的启发进而创作的新作品,这种再创作赋予了作品新的意义。但如果我们并非获得灵感而是抄袭,那就失去了意义。中世纪的学徒跟随大师学习绘画和雕塑,若其能做到风格接近老师的作品,那便会受到青睐。但时至今日,如果学生的作品和老师的一样却并非是件好事,因为时代变了。


另一个受灵感启迪的例子是,如页面上所印的字母X、Y、Z,它们其实是由裸体人像组成的,而旁边这些水印字母图案也是由14世纪画家绘制的裸体人像构成的。我觉得运用现代手法把14世纪的图案重新演绎,也是在真实的呈现“何谓受到灵感启发?”


上世纪80年代的荷兰邮票设计因其充满实验性和前瞻性而举世闻名。彼时,若能受邀设计年度邮票集那必是名设计师才能获得的机会。而当时我还很年轻且籍籍无名,只是荷兰国家印刷出版公司(即后来的Sdu)40位设计师中的一员,随着此书面世我也一举成名。我想说的重点是关于这本书的设计过程:如你们所见,我依旧在正文部分使用了超级薄的纸张,并在筒子页内侧印上文字和图片。在设计这本书时,我也自问道:这些邮票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而我想以我的设计来回答这个问题。本书中无论邮票或草图都按其原始成品尺寸呈现,尽管,在设计时我也不断被一个想法引诱:把这些邮票和草图都放大吧。但最终还是抵挡住了诱惑,将所有邮票、草图均以100%原大尺寸印刷。


这两本邮票集,一蓝一灰的双胞胎。它们问世时,并未如想象中受到好评,而是在当时荷兰社会引起了很大争议,这种前卫的设计令大多数人难以接受,而我和编辑之间也因此爆发了拉锯战。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非传统的设计,那些加入其中的我个人的选择和理解,也都是人们所不能接受的,我被负面影响包裹甚至都不敢上街露脸怕被人唾骂。可后来却发现也没什么,人们关心的是书而不是我。我又不是某个足球名将,没人知道我是谁。有意思的是:读者们的态度泾渭分明,要么特别讨厌,要么特别喜欢。事实上,这两本书刚问世时,我个人也感觉失望甚至认为是个失败的设计,但15年后再看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糟糕。今年是它们诞生的第33个年头,但看起来依旧那么的具有当代性,仿佛是昨天刚上市的新书,毫不过时。我的新书《IRMA BOOM: BOOK MANIFEST》将于明年出版,届时,我会在书中反思当时是如何创作出这两本邮票集的,还会分享我是跨越了怎样的障碍才使它们最终成功问世的。




SHEILA HICKS,WEAVING AS METAPHOR

时间:2006/出版:Yale University Press/印制:Drukkerij Rosbeek, The Netherlands/尺寸:155x220x56mm


这本书是为编织艺术家希拉·希克思设计的,名为《希拉·希克思:编织作为隐喻》(《SHEILA HICKS,WEAVING AS METAPHOR》)。大约在2002年她联系我,想做一本书,可那时我对她一无所知。其实,我俩冥冥中还有一些关联:希拉·希克思毕业于耶鲁大学艺术学院,我本人也在耶鲁执教近30年。她就读耶鲁艺术学院的时候女性学生比例还很低,为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特殊,有时不得不装扮的偏男性化。作为一位美国艺术家,希拉·希克思生活、工作于巴黎,并专程邀请我前去当面探讨,对此我也非常感兴趣。


她向我提供了一些与编织有关的文章,让我在从巴黎返回阿姆斯特丹的列车上阅读。一篇题为《编织作为隐喻以及政治思考(思想)的模型》(《WEAVING AS METAPHOR AND MODEL FOR POLITICAL THOUGHT》)的文章吸引了我,作者是美国艺术史学家、哲学家、评论家阿瑟·丹托(ARTHUR C.DANTO)。阅读此文让我真正理解了编织(纺织业)之于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和地位,是具有政治意义的,丹托的阐述对我在设计这本书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整个制作过程充满各种挑战,我对书中援引丹托的文章使用了一种有别于传统排版的方式,用字号极大的文字将文章以图像形式呈现,随着读者往后翻阅字号也在变小,更小、更小、更小……直到文章结尾的页面字号变成了正常大小。我认为若没有完整阅读此文便无法真正理解这本书的价值,便以这种手法引诱读者不知不觉中读完它。尽管这是为艺术家所做的书,但却是一本严肃的学术专著,且因阿瑟·丹托闻名于世,编辑劝我不能这样“玩”大师的文章,还认为丹托本人肯定不喜欢。我问编辑:“是你想象丹托不喜欢,还是他本人不喜欢?”我不相信,偏要问丹托的意见,便把设计小样寄去确认,结果他非常喜欢并说:“这是我见过的,也最喜欢的针对我的文章排版的一种文字设定。”不仅解决了问题,也让我明白设计师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假设别人的想法。


此外,书口处被设计成粗糙不平的效果,也恰好与编织作品边缘起伏不平的特点相契合,是一种押韵之感。我希望做一本既能在内容上客观呈现编织,又能在外形上反映出编织纹理特性的书,无论对一本书还是对一件织物而言,边缘、质地、纹理都非常重要。这本书的封面是白色的,但封面图案则是以浮雕效果对应封底的这件编织作品。出版社认为白色易脏,并不喜欢这个想法,而且还认为既然是一本介绍视觉艺术家的书,为何不把作品放在封面上。我认为如果以作品为封面主题,只能吸引那些对编织感兴趣的读者。而这本应是一本面向更广泛读者群的大众读物,我想创造出一本引人入胜的书让人们拿起来就放不下。可当时没人相信也没人同意我的构思,但因出版时限紧迫临近截稿,他们不得不放手让我一试并放话说:“等这本书面市了出版社非破产不可,这书根本卖不动,等着瞧吧。”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大家,如果真的相信自己的想法就必须固执、顽固些,必须为此据理力争的去实现想法。最终,出版社不仅没破产,这本书还成了非常流行的工具书,而希拉·希克思也因此名声大噪。我现在拿着的已是第六版,跟出版社预想的“这是一本印出来也卖不掉的书”截然相反,几乎每隔几年就要再版,都不知卖出了多少本。总之,对参与其中的各方来说都收获颇丰,这本书也被MOMA永久收藏。由于各方对“究竟要不要把艺术家的作品放在封面上”的问题争执不下,所有人的精力都被牵扯,以至于忘记将完整书名《SHEILA HICKS,WEAVING AS METAPHOR》放在封面上,只有艺术家的名字,仅在扉页呈现了完整书名,也算美妙的错误吧,至少最终是成功的。有次讲座讲到这本书时发现书名去哪了?翻了翻内页,我才恍然大悟。




NO.5 CULTURE CHANEL

时间:2013/出版:Cooper Hewitt, Smithsonian Design Museum Library/尺寸:210x247x50mm


这是为香奈儿5号香水(CHANEL NO.5)设计的一本书,黑色函盒上有一个香水瓶压凹图案。这本300页的书不仅封面和《SHEILA HICKS》一样都是白色,且完全没有使用任何油墨印刷,但又承载了足够多的信息,且完全不能被制作成pdf文件,这是我做过的最手工化、最不依赖数字技术的一本书,它被称为“终极之书”。这本书用图像和文字讲述了CHANEL NO.5香水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它经历了怎样的历史过程成为今天我们所见到的样子。全书使用烫压机制造出纸面浮雕效果,读者只要找好某个角度再借助光线便可看到书页上的内容。这个构想正好与香水的概念吻合:香水是闻得见而非看得见的东西,我希望这本书能呈现出这样的感觉——个人化的使用感受。书脊厚度刚好与CHANEL NO.5香水瓶宽度相等都是5厘米,同时也是在向香水的名字致敬。因采用纸面击凸工艺制作内文,导致书合起来时每页并不会完全贴合,为此我也特意找了非传统印刷工坊来完成这本书的特殊工艺装订。


(注:这本书是为配合在巴黎东京宫举办的香奈儿展览而作,以纸面浮雕图文讲述故事,不仅对“什么是文字和图像”进行了一次叛逆的质疑,而且还挑战了书籍的形式。)




MARTIN MARGIELA AT LAFAYETTE ANTICIPATIONS

时间:2021/出版:Lafayette Anticipations and König Books/尺寸:240x310mm


这是为比利时艺术家马丁·马吉拉(MARTIN MARGIELA)设计的新书。他曾是闻名全球的时装设计师,创立了著名的时尚品牌“Masion Martin Margiela”,现在则是位艺术家。这本看起来贴了很多便签,像手稿册一样的书,其实是一本完成之后的书。因为插入了各种颜色的便签,让它看起来处于一种“未完成”状态。这非常有趣,也是我个人的梦想:我一直希望有机会做出一本看起来像“未完成的模型”一样的书。有意思的是,从表面上看,我在这本书的内页中使用了很多像素较低的图片,可当读者打开这些折页,便会发现秘密都藏在里面:一幅幅超高清作品图片,被印刷在色彩还原度极好的纸张上。全书囊括了艺术家的20多件艺术作品,包括:装置、雕塑、绘画和电影等,我试图通过设计来展示每件作品的创作过程,书口处不同颜色的便签分别代表一件作品。目前,展览正在巴黎Lafayette Anticipations艺术空间举行,有机会可到现场参观。我所有作品都是与他人合作完成的,这本也是与马丁·马吉拉合作完成的。




RENAULT PRESENT

时间:2016/出版:Renault/尺寸:170x240mm


这本书是关于法国著名汽车品牌“雷诺”的画册,讲述了其成长、发展的故事。全书所有书页都由铝箔卡纸构成,被荷兰著名设计师维姆·克劳威尔(Wim Crouwel)称为“液体的金属”。




MINIBOOK(3X)

《IRMA BOOM: BIOGRAPHY IN BOOKS》

时间:2010/出版:Grafische Cultuurstichting/尺寸:40x50mm

《IRMA BOOM: THE ARCHITECTURE OF THE BOOK》

时间:2013/出版:Lecturis/尺寸:41x54mm

《IRMA BOOM: BOOK MANIFEST》

时间:2022/出版:Verlag der Buchhandlung Walther und Franz König/尺寸:45x55x56mm


每做一个展览我就会做一本图录,就是这本“超级迷你书”。从最初这本超小的开始,随着每次新展览制作出的“迷你书”尺寸相较上一本也会变得更大些,每次长大一点。现在正着手的这本《BOOK MANIFEST》又变大了些,大概在明年一月上市。刚才展示的第二本“迷你书”的对页里记载了多年前我曾被中国的《周末画报》(MODERN WEEKLY)邀请担任客座编辑的经历,记得那位主编还跟我道歉:“请你来做客座编辑的这期只买出了80万份,但通常都能卖出100万份,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惊呆了,因为在荷兰这样一个小国家出版一本书,印数至多是1500-2000册,能卖80万份对于我已是天文数字,可主编居然还向我道歉。


封面上是我的LOGO——“BOOM”,是由建筑师雷姆·库哈斯设计的,他也是CAFA中央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



- Q&A -



刘治治/Liu Zhizhi

非常感谢您的分享,现在进入提问环节。第一个问题:关于拖延的问题,在工作中您会拖延吗,推动自己工作的最大动力是什么?如果没有动力,当你陷入低谷时又是如何走出困境的?


伊玛·布/Irma Boom

基本上我遵循一条座右铭,即诗人波德莱尔的一句话:我的灵感源自我的工作。对我来说,工作和生活是融为一体的,所以,我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中每天会花很多时间在工作上。并且,我基本都是在同一时间内进行多个项目,如果当我在其中一个项目中陷入低谷,便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项目中,一直处在这种转换中也会给我更大的动力。当你像我这样努力工作时就会作出很多的成果,相伴而来的便是极大的满足感。当然有时也会有失望,但总体而言是愉悦的,我认为正是这样的方式使我一直持续工作。


刘治治/Liu Zhizhi

第二个问题:在工作过程中最能获得成就感和享受的是哪一个瞬间,在设计一本书的过程中,哪一个时间点是你最大的享受(作为设计师最好的状态)?


伊玛·布/Irma Boom

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是让我最愉悦的瞬间。我开始面对一个项目,开始把一个概念或想法进行头脑风暴,进行创造、思考的时候是我最愉悦的时刻。一件作品的完成倒不会让我有那么强烈的满足感,特别是刚刚完成的时候总觉得差点什么,可能过些年后才会有一些完成之后的满足感。所以我最享受的时刻还是在酝酿想法的阶段,这时是最有想法、最具有创造力的时刻。


刘治治/Liu Zhizhi

我们常说设计其实只有在开始那10%的时间里是最快乐的,后面和甲方争论,和印厂探讨,但他们总是理解不了,其实这都让我们特别痛苦。


伊玛·布/Irma Boom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你要有一颗顽固的、坚强的心和强大的执行力,最终才能把我们的想法按照我们的方式推进下去。


刘治治/Liu Zhizhi

Be tough!(强硬些!)


伊玛·布/Irma Boom

是的。我作为一位女性设计师有时要格外强硬。因为人们可能会觉得女生好欺负,我会让他们知道“你们要小心,是我,别想左右我”。


刘治治/Liu Zhizhi

我们作为设计师都站在你身边。第三个问题:并非每一位设计师或艺术家都能获得巨大的成就,但他们也依然在努力。那么,艺术或设计(平面设计)在这个社会到底扮演着一种什么样的角色?当我们身在一个资源特别匮乏的社会里,设计其实是无用的或者说并不是必须的,您认为设计师介入社会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伊玛·布/Irma Boom

作为书籍设计师,我认为这个角色是整个文化和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们不会去挑战或质疑一位艺术家、一位画家的身份和重要性,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样的。去设计、创造书籍对整个文化、整个民族或种族,以及“我们是谁”都是极其重要的。我曾有机会在梵蒂冈图书馆做研究,看到那些非常古老的书籍的制作过程被展示出来,看到旧时代的人类知识和文明是如何被凝聚在书籍这样一种媒介之中的。书籍对于我们去理解未来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我认为书籍设计师这样的身份对于文化的重要性更是无庸置疑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设计师或者书籍设计师,我们也不需要很富有,也无论社会是贫穷还是富有都需要书籍,因为它是社会身份和文化身份的一部分。此外,书籍还具备民主化的潜质,例如:在当下这样一个疫情的大背景下,我们需要通过书籍与人们分享知识,或者说需要更广泛的通过好的设计向人们传达在这个特殊时代背景下人们应该如何去行事,比如:应该如何正确佩戴口罩,应该如何保持社交距离等。有些人一开始不能理解,那就得通过好的设计让人们理解。


刘治治/Liu Zhizhi

我有一个私人问题:梵蒂冈图书馆是需要申请并且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获得批准吗?


伊玛·布/Irma Boom

是很困难,需要得到特许才能进入,我是带着研究任务去的。研究书籍也是一项有难度的工作,我会在最近即将出版的迷你“MANIFEST”里分享一些在梵蒂冈的研究成果。


刘治治/Liu Zhizhi

今天的演讲到此结束,非常感谢Irma Boom女士,以掌声表达我们的谢意。


伊玛·布/Irma Boom

感谢你们听了这么长时间。




讲座总结


本课程能请到伊玛·布做线上讲座实属不易,除技术同步问题外,她还是个时时刻刻以工作为第一的人,正是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常让人误会是在耍大牌。其实,她却是个非常热情且略有点不善交际的感情丰富而又简单的人:常常不及时回邮件,不守时、让人心惊胆颤的“放鸽子”行为也都是因为“我的工作永远是第一位”这个座右铭。2013年,伦敦AGI大会演讲者名单上赫然印着她的大名,许多人也是冲着她的名气从各地专门去听演讲的,满满过千人的现场她却未出现,被“放鸽子”的英国分会主席无奈地抱怨道:她居然放鸽子!这就是痴迷于书籍设计、全身心投入工作、忘乎所以到令人哭笑不得的非凡的伊玛·布!


这次我提前了一个多月开始联系沟通,得到了她爽快的应承,但却因沟通理解上的差异,她把事情想简单了。由于,她的演讲需要向学校有关部门提供齐备所有的相关资料后才能申请获批,她却以为我要资料只作为宣传之用,届时如约准时上线演讲即可。结果左催右催,等资料弄齐已来不及开展具体工作,提心吊胆的我深谙其行事作风便一直拖着不做正式宣传,等到一切妥当才发出讲座预告,也因此延迟了四天才举行,幸得她理解并给予时间上的积极配合。而约好讲座的头一天进行线上技术测试,口口声声没问题的她却又未能准时上线。只好打去越洋电话,正在开会的她马上停止会议跑来接过电话惊讶地喊道:“我以为是荷兰时间六点半!(其实我已标明时差,她肯定又是忙于工作没仔细看邮件)”好在正式演讲时她按时出现在B站上和现场大屏幕上,彼时,面对着上万观众我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2019年底,我去拜访她在阿姆斯特丹的工作室,那间引人注目的事务所由库哈斯事务所设计,新建部分是她搭档的画廊,而她的工作室则是与画廊紧邻的一栋古老的历史建筑。建筑改造设计十分巧妙地从内部打开新旧两座建筑间的内部空间,使其融为一体。后面还有个大花园,非常符合伊玛·布的性格:即外在前卫张扬,内里却蕴藏着一片鲜为人知的丰厚世界。在这样非凡的环境下,她愉悦地沉浸在自己的造书王国里,享受着因天马行空的想象而带来的欢愉时光,哪舍得被凡世所扰?所以伊玛·布有资格说出:“什么事都阻挡不了我以工作为第一”的金句!波德莱尔的L'inspiration est décidément la soeur du travail journalier.——Charles Baudelaire(我的灵感来自于我的工作)也才能成为她奉行的座右铭。



感谢所有为此讲座付出辛勤工作的朋友和师生们!感谢张征老师精彩到位的现场直译!感谢治治老师有备而来的现场主持!感谢线上朋友们的热情投入!感谢我的好运!这八本书的讲解涵盖了伊玛·布几乎所有的哲思,以及她本人对未来的认知。受益匪浅!感谢我的好友伊玛·布她老人家的真诚奉献!


——吴勇Wu Yong

2021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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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学术主持 / 宋协伟、张欣荣
讲座策划召集 / 吴勇
讲座现场主持 / 刘治治

图文影像统筹 / 吴勇
海报设计制作 / 吴勇
文字整理撰写 / 羊羊
推文编辑排版 / 陈方杏子
海报动态制作 / 刘陌

影像摄制剪辑 / 李尚儒、啸宇、王东翰 
文字录音助理 / 杨丹霞、林子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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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一级学科作为国家“双一流”建设获批学科,已经建成涵盖视觉传达设计、数字媒体艺术、公共艺术与设计、环境艺术设计、生活产品设计、服装与服饰设计、艺术与科技、设计史及理论等目录内的二级学科,以及自主创设的交通工具设计、社会设计、设计管理、创新设计、系统设计、生态危机设计(智慧城市)等新增二级学科。同时,在保持现有学科口径范围优势下,设计学科以对中国社会未来形态和经济模式整体研判为基础,以积极应对全球科技、经济和社会变革为契机,以培养具有中国文化立场和全球意识的顶尖人才为目标,以服务于国家重大战略举措为根本,全面深化改革和创新驱动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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